此起彼伏的蛙声并未惊醒酣然入睡的乡村男女,那一阵从麦田吹过来的微风,穿透古老的木房子抵达姑娘的心房,让星星再次点亮黎明。乡村——一个亘古的话题,仿佛在钢筋与水泥的搅拌下离我们渐行渐远了。诗人阿炉·芦根、赖杨刚、庞白三人同行散步在乡间小道,组合的《乡村三人行》用同一题材,以不同的视觉给我们不同的感受与体会。
风的召唤(外二首)
作者:阿炉·芦根(彝族)
◎葱田
凌晨,他们流着泪,从葱田出来
他们擦干泪,又走进去
多年前唐三饭店洗葱,尝过她脸上,这样的泪
生活是一边洗葱,一边流泪
幸福是她泪着她的流,擦我的泪。不用当个葱农
担心青葱泛黄,露珠死去
收割,捆绑,挑担,装车,这些好
都是见不得光的
◎咳嗽的男人们
土地,是阉割的煤,只是黑着,对应第一口痰
原野,好似烘干的骆驼皮,苍黄十里
于是第二口痰,终于见黄
这么大玩意,可能一顿要饮一条溪
可能要让钻过矿洞的十几号男人通宵达旦地痉挛
用破损的喉管从脚底往上
一点一点,抽出成色可疑的溪水
对应彝家岗的生命之源
◎风的召唤
风来了,在南坡停了停,接受短暂礼敬
农夫们同时直起大腰,面朝大风
镰刀停止了追击
荞麦十亩,全军松懈,倒在一起喘息
山羊从林子挤出来,风声打直了它们的耳朵
又一拨彝家岗的妇女,默默走向汽车站
某种长途汽车,迎风怪叫。她们呈单行排列,衔尾相随
像一串被发射到途中的陌生电话号码
◎乡村姑娘(外二首)
作者:赖杨刚
乡村的早晨会唱歌
鸡啼闪烁露珠
露珠
闪烁一朵彩霞,满天的
朝霞
乡村姑娘
种花栽瓜,汗水滚着笑声
笑声里滚出了太阳
麻利的动作
公开了蜻蜓和夏天的秘密
呵,夏天的秘密
被晨风,飘啊,飘到了
四面八方
◎星星点灯
太阳落山了
天空
那么嫩,轻轻一掐
就冒出了
绿油油的晚风
时光是一把干草料
那头牛,慢慢走
慢慢嚼
沿老路陪着父亲
慢慢回家
牛,摇摇尾巴
尾巴碰了碰父亲的旱烟管
星星就掉进了村庄
照亮母亲倚门守候的
眼神和白发
◎蛙声入梦
青蛙,一会儿跳进月色
一会儿沉进绿水
青蛙,以池塘为荧幕
上演夜的美好
稻秧,扭着细腰,想风
荷花对着星星
梳妆
香是那飘飘洒洒的头发
呱呱,呱——
这么好听的民歌
喊来妹妹一样的时光
陪哥哥梦见了远方
木房子(外一首)
作者:庞白
就算从玻璃穿过去,还有水珠
还有一道劈好的木头,堆在通道上
就算跨过木头,还不能走近木房子
还有一个晒坪和晒坪上的煤渣
一台拦在门口的割草机
木屋子门口那挂门帘
还有昨夜不知起于何时的茫茫小雨
和茫茫小雨掩护下的铁丝网一一
细小得几乎看不见
它们在窗子外,一动不动
喔,还有两个小时时差
从南到北,四千公里的距离
◎昨日的白桦树
人们曾给这片广袤、遥远的黑土地
描画过种种色彩
也曾赋予这片大雪深藏着的丛林无数传奇
但还是无法看到它们腹部
生命之源的斑斓
以致我有时,甚至陷入人们浪漫的误导
而淡忘了任何一种生命的诞生和结束
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
满山遍野的日子过去了,只有它们不动声色
依然在黑土地上清爽、白晳,心无旁鹜——
什么也不足以拦阻它们挺直向上
对抗寂寥是人的事情,白桦只负责生长的欢乐
像一群我无法理解的执拗的外星人
【作者简介】原名庞华坚,笔名庞白。出版有诗集《天边:世间的事》等五部。中国作协会员、北海作协副主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