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之纪(组诗)
◎端午
这是仲夏,龙舟穿过水域
向西,向西。吼叫回旋
如雷雨溅落,几只野鸭扑腾着
她们试图逃离人间的烟火
逃离人间烟火,却终逃不过
宿命,闪电撕裂黑夜
邪恶的呻吟无处逃遁
哀鸣戚戚然。莲花若灯火般凋零
菖蒲摇,艾草熏
端午,一条大河奔腾咆哮
色彩斑斓的纸鸢从东南飞临
我在五月深处,等瑞雪涤荡尘世
◎立夏
春事结束。桃花、杏花
已凋落殆尽。剩余的激情
流淌到明年四月。
踏青寻草,清脆的呼吸,
长长短短,充满诱惑的气氛。
一杆旗子飘扬,等着燕雀归巢。
轻雨常至。蛙声出没。
绿色挂满天空,透过阳光,
丰满的鸟鸣叠成一路的青果。
酸甜或苦涩,遮不住立夏的影子。
蟋蟀停于野,蚯蚓匿于土,
露珠剔透,散发着晶莹的光辉。
◎夏至
“窗含满山雨,翠柳半只鸟。”
在夏至,青蛙鼓噪而鸣
沼泽地里,野草阴盛阳衰
北回归线柔软,鲤鱼跃龙门
自由旋转,肥厚的阳光
渗透飞扬的裙袖,梧桐的影子
蜂拥而上,盘踞寻觅的香囊
灾祸和饥饿潜伏在明亮的庙堂
号角声声,压碎攀附在悬崖的壁虎
进入夏至,我们或将赤膊裸腿
梦呓如铅块般下坠,苦瓜恭敬虔诚
仿佛最纯粹的朋友,与我们相亲相爱
◎芒种
土地的硬度,因一夜骤雨
软化成露。伯劳鸟“鵙鵙”而鸣
螳螂生,蝉声渐近
芒种,那些小麦闪闪发亮
那些稻禾努力长成丰腴的躯壳
那些蓬勃的激情跃跃欲试
梅雨当道,阳光泥泞不堪
一只爬行动物在绿荫里瞭望果实
这充满现实主义的画图,如水墨般怡然
我们不轻易张扬梨花的幽香
在芒种,我们逗留,煮清酒,修缮茅屋
然后,观棋,细语,历数风流人物
◎处暑
几丝凉风,缠绵河灯摇曳
江水奔腾咆哮,之后
阳光璨然。我们结队而行
从不绕道,绝不退缩,心无旁骛
夜观七星北斗,斗柄弯弯
汗水向南撤退,蛙声跃跃欲试
暂露锋芒。不久,它们将隐居稻场
避开游荡在旷野的魂魄
雅致的处暑,我们渐渐恢复血性
登高望远,用纯高粱酒灌溉身体
那些秋天的果实,丰满壮硕,自由放荡
或桃李成蹊,或红杏出墙
◎大雪
大雪,无雪,宜思
少年从南山骑竹马而至
如今已两鬓斑白,物欲横流
丰腴的月光浸湿了云雨
一匹瘦瘦的腊狗,手提坚硬的弯弓
昂首越过叮叮当当的驿路
藤蔓翠绿,露珠明眸,菊花残黄
趁深秋不冷,鸟雀的喧嚣声四溢
江风嗖嗖而行,赶赴大雪之约
暗夜借我一杯清茶
荔挺,怀远,几丝新芽的香泽
如痴如醉,袅袅升腾
◎黄昏 鸟影淌过山坡
归途消逝,一丝微光艳丽妖娆
像那位穿桥而过的青衣女子
风景的缠绵,如黄昏的鸟影
淌过山坡,一片绿的叶子
静静老去,最终枯黄
零落成无妄的理想
那些虔诚的守候,在黄昏
渐渐沉入黑暗,那枚落日的回眸
让傍晚羞涩不安,彻夜未眠
在黄昏,我拨弄暮烟
那位穿桥而过的女子独坐长亭
鸟影淌过山坡,一场幻觉,潜滋暗长
◎傍晚 天空下着瓢泼大雨
燕子蜷缩于屋檐,簌簌颤抖
玫瑰花奄奄一息,在风里枯萎
鸟雀的笑声从山顶滚落,碎成泥灰
那些美好的景物,就这样破灭了
在傍晚,瓢泼大雨像某人伤感的哭泣
情不自禁,泪水滂沱
回想清晨灿烂的阳光,瞬间被乌云遮盖
这赤裸的演绎,谁也无法躲避
仿佛庞大的世界,吞噬一切生物
在傍晚,迎着瓢泼大雨
我们朝着彩霞飘荡的方向
奔跑,或许将途经一条悠长的雨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