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副眼镜架在永远都宽阔不起来的脸上,斯文劲儿、书家子气一下子就跌入印象;十足的旧时马列教员像,哲学也看得过去。这就是那家伙,一个瘦骨嶙绚、一米七个头的男人。
他是新时代勇敢把爱情带进山的年轻人。当年,他那种爱情是真正的走过了风雨的,甚至可以说是风雨兼程。他与他的对象(按现如今流行的说法,完全可以叫老婆)是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学,在学校不允许恋爱的那个年代,他们大胆、深入的恋爱被校方发现,险些没拿到毕业证。被双双分配到山区,好像还是当年的一种处分。尽管背井离乡,爱情的火焰还能让他们彼此取暖。
虽是来头风言风语,但缺人才的山区倒也并不在意。“小两口”双双被留在了县城,他因是学中文的,被分配到了县委宣传部;他对象被分配到了县城的城关中学。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领过结婚证、举行过婚礼,反正被分配来小县城,他们俩就住在了一起,直到后来生出女儿,实实在在建成一个家。郎才女貌在小县城里招摇过市,很快便使人们淡忘了他们风言风语的来历。而他们的才气、时尚,很快被周围稀异的目光接纳,并渐渐形成了一种凝聚力。
我便是由最初的反感,最终被凝聚了去的。当时,我在区乡纠集一批青年教师和社会文学青年创办起“龙虾诗社”,并按月油印《龙虾》诗刊,以社员作品遍行全国而沾沾自喜;他在县城集结各单位文学精英创立“夜风文学社”,并出刊《夜风》杂志,以其规模效应目空一切。不知是不是文人相轻的毛病生成,虽然我们彼此挂记,却井水不犯河水,老是不相往来。
也记不清到底是猴年马月,我们臭味相投在了一起,成了酒肉穿肠过、情义心中留的朋友。我们常常交换着看书,常常品茶叙事、煮酒论诗……若干年如一日,我们谋划办报刊、编剧本、出集子……所有的交往,除酒肉以外,都与文学有关。
那年行政部门大精简,他因臭文人脾性,与不怎么懂文化的领导老是合不拢拍,三十多岁涨几级工资就退了休。他天降馅饼似的未老先养,一头栽进了洒脱清闲的“晚年”,携妻带儿荣归故里,隐居进了繁华都市(听说他老婆考进了市里一所重点中学执教重点班)。后来听说他在市里又去干过报纸、史志类的编辑等第二职业;再然后就蜗居在家里,当起了自由撰稿人。我与他在离开小县城后的第一次见面,是很多年后,在市里一家大排档烧烤店,我们吃着烤鱼、喝着啤酒,还是谈一些文学相关的话题,一起吃喝的还有几位颇有名气的诗人、作家。也就是那次夜啤酒,我受他们一再鼓动,加入了市作协。
那夜一别,我们就各奔东西,从此中断了联系。他的小灵通早已不再灵通,我的手机也没有接听到过那“马列味儿”十足的声音。只是我相信,我们会一直默默地彼此关注。只要我偶然在某个报刊浏览到他的名字,就会细细地品读他的诗文,从中去挖掘那些熟悉、关注的信息,他的言谈举止、音容笑貌就会跃然字里行间……
不知是鬼使神差,还是心心相连,昨天他不无意外地就在我的眼前冒了出来。阔别之后,我远远近近都从报刊的散文、小说、诗歌里偶然地见到过他,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我交流到的另一个县的县报副刊上现身。起初,我见到那熟悉的名字,还只怀疑是同名同姓。但好奇心让我不得不深入进文章里。一进去便是一个大惊喜,那些峡谷、那些泥石流、那些风土人情……叙述历历在目。就是他!就是他!那首长不大的歌!
那家伙是我朋友。他是寻找我来了吗?
(作者罗明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、中国金融作家协会、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。在《星星》诗刊、《星河》诗刊、《大海洋》诗杂志、《淮风》诗刊、《散文诗》、《人民日报》、《工人日报》、《金融时报》等国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过诗作。有部分诗作获奖、入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