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赶路的鸟鸣
起起伏伏，在暮色的
天空里赶路的鸟
总在不断地，把声音的石头
一粒粒从自己的身体里
往外扔
鸟总是越飞越轻
并且很快在命运的前方消失
我在沉默的江水边
散步
总被鸟鸣的矢箭
射中
我总是痛苦地捂住胸口
暮色中，我抓到
一匹回旋空中的羽毛
一把已失去了声音的箭
空中，还在赶路的鸟鸣
也在提醒
夜里的等待和坚持
必须抓紧时间上岸
◎散步者的影子
城市的早晨，迎面走来
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
他们对我微笑，并且招手
好像刚从昨夜里散步归来
落日的天边
我总看见散步者的影子
他们的白发之中
还夹杂着一丝黑发
我偶尔加入他们的队伍
听岁月的叹息和不屈
我总是雄心勃勃走在他们的队伍里
不一会儿，就拉出一段时间的距离
有时，不得不停下来
搀扶着他们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前
城里那些白发苍苍的长者
他们常常在岁月河边散步
河的对岸，落日的天边
我也常常看见他们
的影子，总在山尖徘徊并且越来越薄
也许微风轻轻一吹
就烛光一样轻轻地消失
◎菊的杯盏
秋天，菊花总是
成群结队
拥入城市
向我们发出邀请
星星落满原野
菊花总是高举杯盏
在旷野幸福地等待
秋天，在与菊花
碰杯拥抱的那一瞬间
感觉时光
忽然衰老
醉酒的夕阳
跌跌撞撞
落入杯的底部
◎秋风路过家门
秋风路过家门
门前柳树
忽然沉下脸色
晾衣杆上
妻子那一件薄薄的衬衫
被秋风鼓荡了几次
就更加地空空荡荡
一片未站稳脚跟的树叶
呀的一声，一头栽入地下
就再也没有爬起来
秋风路过家门
鸟的叫声，也更加地稀薄
◎回望春天的落叶
秋天总是深一脚浅一脚
往时光的深处越走越深
数声悲鸣之后
发黄的叶片就坚持不住
纷纷从时光的枝头
往下跳
但仍有几片瑟瑟发抖的树叶
在时光的枝头
坚持不掉
一直要等到来年的春天
又一声鸟鸣划过天空
时光的嫩叶
又重新在岁月的枝头显现
那一片回望春天的树叶
才心满意足地
回旋着落入地面
◎借一匹汗血宝马，回长安
不说西安
只说长安，回到唐朝
只需借一匹汗血宝马
顺着古道，不问夕阳
我乘一缕春风连夜入城
听万户捣衣的声音
或一日游遍长安所有的旅游景点
回到唐朝，去长安
不坐汽车和飞机
只借一匹汗血宝马
还要带上一只书法的毛笔
最好狼毫，还有绢纸
万一碰上书法家真卿大哥
也好留下墨宝传世
当然，还要背上弓和箭
站在大雁塔上
哪怕没有一只大雁
就朝天空乱射，不管箭头落到
中原，还是四川
但千万别惊醒
睡在帝陵的始皇帝
不然，六国的梦
又要破灭
不说西安，只说长安
不乘火车飞机
回到大唐，我只需
借一匹汗血宝马
当然，还要加上那一只
明月的酒杯
◎白鹭的清晨
白露的清晨
想起姐姐
尽管空气还夹杂着
霜的清冷
爱我的姐姐
她的影子，总在前方
清冷的空气中消失
总是爱我的姐姐
一声轻叹
就白云一挥消逝
此刻，好像她又回来了
在水田的上方
喊我的名字
一面水田的镜子
忽然起了皱纹
◎城里的猫
城里的猫
只陪伴孤独的影子旋转
或轻轻叹息
孤独的影子
走到哪里
猫就跟到哪里
在城里，猫不咬耗子
当人的影子散去
猫更加地孤独
在主人的后花园里
一只猫正和一只老鼠散步
它们看上去，更像是
一对命运相同的兄弟
◎解牛
一幅在乡村
挂了上千年的牛耕的图
就要瓦解了
无事可干的牛
只好背对夕阳
卧成一脉青山
牛更加地孤独悲愤
在草原上无端奔跑
或静立默哀
远方的城市
正流行牛肉火锅
一条牛鞭加上
一对牛铃
价格超过千元
◎墓碑上的雪
曲背、弯腰
总是婴儿一样
跪在石碑面前
一笔一划，每刻下一笔
也都是在为死者送行
当他刻下自己的名字
世界忽然变暗，伏在石碑上
再也没有站起来
墓碑上的雪
越来越厚
婴儿一样跪着雕刻墓碑的人
也老了
只剩下石碑和名字
排在一起
向我们打招呼
◎访乐至报国寺
庙宇的木门
真的要比城市的铁门
心静得多
门前的月光，真的
要比城市的月光干净得多
我向时光总在头顶上打滑的
僧人问路，顺着手指的前方
一座叫和平的塔
尽显报国寺非凡的气度
一座藏在深山的寺庙，不理会
时光里的飞短流长
透过城市的纷纷绕绕
我才看清白玉的雕像
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美人
◎城市问路
一座熟悉的城市
却忽然陌生，头脑一片空白
像一片茶叶，掉入
一杯白水之中
必须在痛苦的绝望之中
挣扎
城市的路
虽然宽广，却更加复杂
总在痛苦之中
不断地分岔，发芽
纷纷绕绕，有一直躺着的地上的路
有直立半空行走的桥
有深入地下的铁轨
还有长翅膀的航线
在人群里行走
连影子也总被别人
扛在肩上，或踩在脚下
一座灯光的高楼
到处都是歌声的海洋
萨克斯总在一遍又一遍地
跌宕起伏，呐喊回家
当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
只剩下高楼和电话号码
我只能一直向北
痛苦地走到天明
◎秋天，捡卵石的人
河水枯瘦
河床升高，显露出时间的宽广
一河浪花，只剩下卵石的头颅
在石头之间
有浅显的水凼
游着肤浅的鱼虾
时光的下午，一个在河滩捡石头的人
总是捡了丢，丢了捡
没有一块石头
是他满意的
一河浪花远去
只剩下岁月沉积的石头
紧咬细密的纹路
从不张口说话
◎秋天，侧身一株银杏
秋天，当我侧身
一株银杏的经卷
仍把我的内心打动
一株银杏，内心的年轮
告诉我们时间的久远
他在世上，已行走千年
并成为一个智者
内心澄明，不染一尘
一株银杏来到世上
也许只是为了
一句话语的等待
一棵树抱着孤独
在世上走得很高很远
一棵树，活在时间之外
◎蚂蚁也是马
不用担心
一片秋天的落叶
砸到蚂蚁身上
会有什么变化
哪怕天空塌下来
蚂蚁在缝隙里
也照样地活下来
如果把蚂蚁
在显微镜里放大一万倍
蚂蚁也是一匹马
蚂蚁总在赶路，有时是在深夜
我看见一只蚂蚁
抱住一粒白的大米
互相翻滚
演绎出无数的
白天和夜晚
